中國的確實失業率,如同其他經濟數據一樣,是個玄之又玄的數字。
直至2011年,中國仍然採用「城鎮登記失業率」作為參考數據:統計範圍局限於城鎮,對象為非農業戶口,且僅限於登記失業率,言下之意,未被政府登記在冊者不列入計算。毫無意外地,數字長期維持於不到5%,水平低得教人難以置信。
其後,「城鎮調查失業率」面世,本質亦產生變化。顧名思義,過往的登記失業率主要源自人社部紀錄,但顯然無法呈現實況。政府要準確掌握經濟變化,惟有化被動為主動,直接循就業市場調查,對象亦廣延至城鎮居住一段時日的農村戶藉。
當然,這與現實仍有鉅大落差。按官方公布第二季數字,截至本年7月:
全國城鎮登記失業率:3.83%
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:5.10%
以美國為例,充份就業(Full Employment)指的是失業率維持於5%,聯儲局(Fed)的公開市場委員會(FOMC)則把長期預估自然失業率訂為4.0-4.6%。以更早期的標準,1999年經合組織(OECD)參考各國數據,將之定於4.0-6.4%。
飽受產業結構變革、國進民退、美中貿易戰等國內外因素影響,中國仍能保持統計上跡近全民就業的榮景,與真實市道所見所感天淵之別,想來也不太可能罷?
最近何清漣撰文《2018年 中國的失業陰霾將更厚重》,正好提及以上大哉問。
內容引用上年流傳甚廣的《再論失業率—被掩蓋的真相》,2016年理論上中國適齡勞動人口( 全國人口中16-59歲,扣除在校學生)約8.39億,總就業人口(扣除老年農民)約6.47億,得出差額即理論上的失業人口,約1.92億。
如是者,粗略估算2016年的中國失業率,約為1.92 / 8.39 ≈ 22.9%。何文比照當前中國總人口、就業人口、適齡勞動人口等數據與2016年相若,故推論真實失業率仍超過22%。
誠然,以上計算方法仍不甚準確,對其方法論質疑亦頗多。要修正之處,舉例如定義上的失業人口應為:
失業人口 / 適齡勞動人口(扣除無意就業、喪失工作能力、家務勞動、退休人士等)
然而,已有學者得出較為科學化的推算。馮帥章、胡穎堯及Robert Moffitt的共同研究,以中國國家審計局的城鎮入戶調查(Urban Household Survey,UHS)數據為基礎,推導出1988-2009年不同經濟階段的失業率及勞動參與率。2002年加入世貿後至2009年間的「後勞動市場改革」期,正值中國經濟迅速走向世界,平均失業率約為9.5%,而中國官方給出的平均數字僅為4.2%。按此比例,不難想像迄今經濟增長放緩的中國,失業人口大概不離十有其一的局面,甚至往上攀升。
為方便比較,以同時期的美國參照,2000年後的失業率在經歷環球金融危機、國會通過《美國復蘇與再投資法案》(ARRA)的2009年達至頂峰,年度平均約9.9%,10月更高見10.2%。更莫說當前失業高企的伊朗(14.70%,2002年首季),以及茉莉花革命後依然水深火熱的突尼西亞(18.90%,2011年第四季)。
中國至今仍未因失業者眾爆發大規模民變,可謂不幸的奇跡。
此外,何清漣進一步列舉導致中國失業率急速惡化的原因:貿易烽煙令外資撤離、工業智能化導致結構性失業、國家追收社保稅引發民企裁員結業潮,不一而足。
但文中欠缺而又至關重要的,是分析青年失業率(OECD以15-24歲為基準)。青年往往是最受整體失業高企打擊的一群:缺乏工作經驗,並未建立社會人脈,社經地位偏低。
根據國際勞工組織(ILO)報告指出,全球青年失業率較諸成年人平均約為3倍,2007–17年東亞國家趨勢變化不大。
就業狀況受制於經濟惡化,祇會加劇中國經濟更趨「頭部效應」,資源及機會均向領頭企業甚至局部產業集中。碰運氣求職的人口,自然大量湧入一、二線城市 — 得到國家政策支持,產業結構相對健全,較少受不景氣打擊,就業機會更多。
不過,頭重腳輕的結果,造就大批學生畢業後不願離開大城市,加入北漂、上漂一族;勞動市場不愁沒有新血投入,換言之,入門職位薪酬不斷下滑,相應地房租及生活必需消費卻因人口驟升,令大城市消費指數高懸不下;由於資本集中在領頭行業,就業出路亦難免變得狹窄。
青年結婚、置業夢遙不可及,甚至連儲蓄也相當困難,由國民儲蓄率領先國際逐漸往「月光族」、「啃老族」轉移。
順帶一提,美國現正進行中的產業回籠,恰好是應對失業潮、刺激經濟的一大解方:9月的失業率已下跌至3.7%,而按行業觀察,範疇相當廣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