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當Netflix推出喪屍片新作《不死喪軍》(Army Of The Dead),迎來一片罵聲,連Zack Snyder的死忠支持者亦看不下去之際,另一部中國製作的網絡電影《孤膽行動》在線上播放,同樣博得劣評如潮。
業餘的演員,鳩流的劇情,過時的綠幕與電腦特效,低成本的嘥巴崩(Sorry but that’s not Cyber Punk),用漫畫、CG特效等交待蹩腳的搏鬥動作情節,在堆砌浮誇表演與抄襲特色以外,其內容及寓意顯得更乏善可陳。
為節省各位觀看時間,以下提供故事大綱:
跨國公司DB影業降臨「大興星」,表面從事英雄電影製作,暗地裏卻拐帶小孩到秘密基地洗腦,從他們身上提煉「超級士兵血清」,培養一群複製超能士兵並捧紅為萬人崇拜的新世代偶像,繼而透過追星狂熱控制世界。
其中最有望成為最強戰士的「試驗體001號」提早覺醒,力量失控逃出基地,頭部受創忘記身份與超能力,卻意外成為電影紅星 — 專拍抗日神片,手撕「日本鬼子」。
失憶的「中國隊長」(影片中都被馬賽黑掉,變成「中_隊_」)於影壇一枝獨秀,一眾傳統「中華武俠」卻因時移世易而被遺忘,躲在酒吧醉生夢死、苟且偷安。
劇情回到DB影業,為了收拾「中隊」,研發出第三代超能士兵,剝奪其自由意志換取更強大的力量,且能夠完美複製英雄的特殊能力。大Boss派遣士兵殺入片場當眾擊敗「中隊」,取而代之成為萬人迷。
一朝喪盡名譽地位一蹶不振的「中隊」,被小混混欺凌下意外觸發能力,夢境中亦回憶起同遭綁架的妹妹。在智者阿方提(即是阿凡提)的指引下,他逐漸恢復能力與記憶。後來他詐作被DB影業的女刺客捕獲,計畫深入虎穴解救妹妹。可惜她早既歿,「中隊」惟有盡釋囚禁於基地的無辜小孩。
大戰勢難避免,「中隊」不敵眾敵之時,阿方提所贈法寶《世界武俠合集》召喚出「中華傳奇武俠」參戰。最終誰勝誰負沒有言明,但「中隊」留名青史,為崇敬媚外的世間帶來些許變化。
暗喻東西方通俗流行文化大戰?
表面上,這又是一部拙劣的東拼西湊大雜燴,不過這部非黨國出品的東西,仍頗有大內宣意味。
強大的外來陣營野心勃勃,欲透過超能巨星大肆文化侵略,忌憚「中隊」的流行影響力,亟欲取而代之 — 女刺客豪言「不是世界流行甚麼我們做甚麼,而是我們生產甚麼,世界將就會流行甚麼」。基地內都是被美日動漫洗腦的孩童,新一代超能軍都是抽空自由意志、毫無靈魂的角色,暗示外國動漫僅追求官能刺激,缺乏文化內涵的作品,填充心靈貧乏的現代中國人。
那邊廂,無論出自小說話本抑或歷史戲劇的傳統武俠、神話人物,因為不思進取逐漸跟不上時代,生活艱難,反而愈發頹廢混日子,旁觀愛國英雄「中隊」如何拍著離譜荒誕的「抗日神劇」走紅,勉力頡頏西風東漸的單天保至尊 — 戲內「抗日神劇」砲彈上印有蠟筆小新、比卡超、Hello Kitty以及不知火舞,正是隱喻文化侵略的象徵。
但經過阿方提的開導,一番訓練後恢復狀態,以及年幼時拯救弱者的夢想,「中隊」儼然成為大中華英雄的新希望。其俠義精神亦感化了袖手旁觀的「中國群雄」,在決戰中紛紛加入戰團。
開放式結局的寓意,或多或少是描述中華英雄形象的偉大復興 — 哪怕影片拍出來更像是消費那些傳統符號。
中國缺的不是IP,而是創意
假如這部網大意在展現中國的「文化自信」(習近平提出所謂「四個自信」之一),不得不說,恐怕弱到不行。以個人非專業動漫宅角度觀看美日動漫影視以及中國創作的經驗,那股對「外來威脅」揮之不去的焦慮感,並非僅止於傳統文化象徵之不振,或海外作品過於強大,更在他們舉國上下基於政治因素的干預下,創意欠奉。
先將故事與角色等衍生的知識產權(Intellectual Property)粗略分為兩大類:
「舊酒新瓶,另行詮釋」—
要說將傳統重新詮釋演繹甚或翻轉,中國素來常見發揮的題材,不外乎《三國》、《西遊》、《封神》之類老祖宗的文化遺產。
但由於中國對書刊及影視作品均設有審查制度,根據《出版管理條例》第廿五條、《電視劇內容管理規定》第五條以及《電影管理條例》第廿五條,既不能「宣揚迷信」談怪力亂神(以至於鬼片要改為懸疑片規避審查),又不能「危害民族優秀文化傳統」,故此就算要戲說抑或顛覆,都不能逾越限度分際,而這種標準一律掌握在中宣部甚至更高層級的領導(e.g.國家主席習近平)主觀審美手中,態度必須端正,傳統不能污衊,導致相對有路可循的「二次創作」也受諸多制肘。
再者,要說把這些固有的文化傳承研究透徹,把傳統作品重新演釋,已有強大且市場成熟的的競爭者。日本早就創出先河,亦有許多優秀的漫畫、動畫以至遊戲等週邊娛樂,自成一格。甚至近年談到漫畫武俠,南韓作品的水平已拋離中國漫畫不止道里計。
「原創角色與故事」—
中國的原創作品,由於不能直斥中共政權,也不能破壞社會良善風俗,提到「政府官員」敗壞的都是農村幹部放大化,必然有更高層的領導「撥亂反正」;一般性格塑造傾向面譜化淺薄化,正能量,人性深處的邪惡幾近於無,令許多作品喪失令人投入的魅力。提材不外乎離地甚至完全架空現實的修仙、武俠、玄幻志怪、愛情、穿越、後宮、龍傲天、系統開掛、鹹魚翻身之類千篇一律的東西,鮮少能創作出膾炙人口的傑作。
當然領導的審美準則也是主因。男角要表現陽剛不准柔弱,貶抑同性戀愛意象,諸如此類。上有好者下必甚焉,既有外部審查自然需要內部先審以免觸及紅線,於是創作就日益保守。就算外國有著政治正確(Political Correctness, PC)的尺度,可能削弱作品的多元化,但較之於更嚴重的中國的徹底封禁,仍然超過許多。
病態扭曲之餘,亦不少得市場的急功近利,大眾審美的低下(迎合小農口味),以及對智慧財產的不尊重。不論大量無耻抄襲、挪用外國作品,甚至國內作品亦存在彼此互相抄襲,不顧質素良莠不齊,將引人注目的元素都硬塞到作品內,乞求關注打賞;動漫平臺(e.g.騰訊)見有漫畫作品稍為當紅火熱,旋即不理三七廿一就收起漫畫的續更創作,著令他們埋首於動畫化賺取短期利益,對長期受眾的培養毫不關心。
相對地,外國作品無論是同人抑或正式作品,多少有以下特點:
.包含文化內蘊,或吸收外來文化,透過獨特的世界觀與敘事方式,因應時代變遷,創作人物及故事
.除了正史時間線,還有外傳別傳,人物列傳,平行時空等,令故事體系更為豐富立體
.影視化,跨媒界,不僅擴大其影響力,有時更是對固有角色的形象重塑
錯誤的問題,自然得出錯誤的答案。當把自身的嚴重缺憾歸咎於外國文化侵略,以為推陳出新就可力挽狂瀾,可惜的是中國缺的從來不是IP,而是近乎貧乏枯竭的創意與想像力,令無數優秀的作品埋沒於沙漠,祇有罕見一些未有觸及底線的僥倖脫穎而出。